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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蘭:12年一個輪迴 臨近而立年要還原“事故”

欄目: 大陸星聞 / 發佈於: / 人氣:3.1W

12年後,桑蘭已從受傷時的17歲臨近而立,她想知道的是當年的真相,她要將“意外”還原成“事故”  淡粉色的口紅躺在梳粧枱上,帽管上有一圈牙印。桑蘭在美國參加的最後一個公益活動是和老布什夫婦在邁哈頓航空母艦博物館為貴州山區的兒童捐款。

桑蘭:12年一個輪迴 臨近而立年要還原“事故”

2010年9月3日,北京大學未名湖畔(姜曉明)

美國影星迪卡普里奧探望桑蘭

桑蘭在化粧(姜曉明)

本刊記者 王年華 發自北京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12年後,桑蘭已從受傷時的17歲臨近而立,她想知道的是當年的***,她要將“意外”還原成“事故”

淡粉色的口紅躺在梳粧枱上,帽管上有一圈牙印。每次化粧,桑蘭都要咬住口紅,用兩隻手掌搓開。

桑蘭用嘴行使手的功能已經12年。1998年7月21日(美國當地時間),紐約長島體操館,第4屆友好運動會的賽前訓練中,她從跳馬上跌落,造成頸椎骨折,胸部以下高位截癱。

次日,組委會在長島體操新聞中心舉行桑蘭事件新聞發佈會。這是本屆賽事到會記者最多的一次新聞發佈會。會上,納蘇醫療中心主治醫師里奧尼博士説:“我從未遇見過像桑蘭這般頑強的女孩,儘管她是—個正處於非常痛苦過程之中的、只有17歲的姑娘。”美國體操協會主席史坎南女士對事故的發生表示遺憾,但她指出這一事故並非源於環境不安全。

以“造福兒童”為主題的友好運動會摔傷了一位17歲的姑娘,但從主辦方美國有線新聞網(CNN)到中國體育代表團一致認為這是“意外”,大家都在傳桑蘭醒來後第一句話“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卻都“選擇性”地不提及她剛剛摔落時説的那句:“有人撤墊子,不怪我!”

1998年7月25日晚(當地時間),桑蘭的父親桑史盛和母親陳秀鳳輾轉飛至紐約。在這之前,他們只是聽説“女兒受了傷”,而桑蘭只能躺在病牀上接受7個小時的手術。

2010年的8月,人們再度把目光聚集到桑蘭身上,想知道這個不斷影響輿論、監督審視殘障人士權益、家政服務的女孩12年之後為什麼舊事重提,甚至要把官司打到美國去。

12年後,桑蘭已經從受傷時的17歲臨近而立,她想知道的是當年的***,她要將“意外”還原成“事故”。“從受傷的21日到25日,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將是以“公民記者”自稱的桑蘭為自己所做的一篇最精細的調查報道。

你可以生小孩,但不能行走了

主治醫師里奧尼見桑蘭醒來,貼近她耳邊説:“桑蘭,你可以生小孩,上帝只是帶走了你行走的能力。”

這是7個小時頸椎融合術後,桑蘭聽到的第一句話。

桑蘭至今説不清自己對美國的感情。受傷之前,出國4次,都是到美國參加比賽。1998年,是她最後一次以運動員的身份去那裏。

7月21日,紐約長島體操館內,跳馬比賽即將開始。桑蘭準備做賽前熱身練習的最後一跳,動作難度不大,平日練了上萬次的“前手翻直體前空翻轉體180度”規定動作。

離踏板還有3步左右的距離,桑蘭“突然見到‘馬’前方有位羅馬尼亞教練要把墊子拖走”。此時正是衝板踏跳的速度最大值,中國體操隊教練劉羣琳在接受採訪時對當時情形只是説:“我們(在一旁)説別猶豫,可是已經晚了,這動作上去了就往下掉了。”現在,劉羣琳選擇了沉默。

這是桑蘭熱身練習的最後一跳,也是她人生的最後一跳。“根本想不到,這麼熟的一個動作不可能摔的”,1999年4月,桑蘭接受媒體採訪時説:“以前練體操時,是一個很正常的人,現在連喝水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要人幫忙。你説這麼簡單的事情誰需要幫忙,所以我想想就挺傷心的。”鏡頭前,坐在輪椅上的桑蘭搓着沒知覺的雙手。母親陳秀鳳在美國照顧女兒期間最知道她的心情,“她從來沒有在人家面前流過淚,她就是晚上的時候偷偷地哭。”

一個翻身動作,腰腹和背部力量完全用不上,只憑雙肩來回頂牀板,形成慣性,桑蘭兩三下才可以俯卧。“科學在進步,10年以後會有新藥,所以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我會走路。我覺得我有一天一定能走路。”這是17歲半的桑蘭當時堅信的。

這屆被《紐約時報》稱為“該死的友好運動會”的賽事,桑蘭成了比冠軍還重頭的話題。美國各大媒體對桑蘭事件的報道格外投入,納蘇醫療中心門口駐紮着衞星轉播車和攝影記者。就連在隨隊入關時攝得桑蘭片段的美國中文電視記者、兩名上海籍的新聞人吳小慶和陳駿一時也“身價上漲”,美國廣播公司(ABC)還特意向他們的老闆高價購買錄像帶。

桑蘭清晰地記得:在她起步時,旁邊一架可移動的攝像機跟隨着她。而且,操辦友好運動會的是美國有線新聞網(CNN),其攝像師是“無孔不入”的,但組委會律師稱:熱身試跳沒有錄像。

CNN派人日夜守在桑蘭身邊,“只要ABC的記者採訪我,包括邀請我去《早安,美國》做節目時,他們就又哭又鬧”。CNN的人一跟就是半年,卻沒有做出任何深度報道。

但桑蘭覺得自己那時“比在中國風光多了”。她就像個公主,ABC的人員問她想去哪兒,她想都沒想就喊,“迪斯尼!”在裏面玩上三四天,遇到的美國人都覺得這個女孩太可愛了,沒有人憐憫她。

時任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發來慰問信,影星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為她留下家庭地址,歌手席琳·迪翁為她送去音樂會的邀請券……大多數中國人還不知道紐約時代廣場新年點燈儀式時,1998年12月31日,她就同紐約市長朱利安尼一起按下按鈕,她選擇的紅黃二色點燃了時代廣場的狂歡,也點燃了美國人對新年的希望。只是,桑蘭發現身邊的這位美國鷹派人物“更像是一個演員”,“只有當電視鏡頭對準他時,他才對我表示友好。我感覺他的友好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不得不順從於美國特別是紐約市民的***。”

“能在那個廣場,以那種方式慶祝新年的來臨是我畢生難忘的,那個熱鬧的場面甚至超過奧運會的開幕式。”漂亮的“大蘋果”開啟了她步入18歲的大門,那時她心中沒有太多願望,“只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再次站起來,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友好運動會組委會曾向時任中國駐美大使李肇星保證長期照顧桑蘭,實際情況是:組委會醫生曾來過幾次電話查詢桑蘭的康復情況,除此之外,再沒有對桑蘭提供任何援助。桑蘭的父母來紐約後,組委會曾為他們墊支過2500美元,後來他們寄來了催繳單,連這筆費用也要了回去。

1999年5月8日,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北約導彈擊中。

桑蘭在美國參加的最後一個公益活動是和老布什夫婦在邁哈頓航空母艦博物館為貴州山區的兒童捐款。老布什跟桑蘭説:“對於你們使館被炸,我很遺憾。”桑蘭那天的發言是:我希望世界和平,我希望世界上所有的航空母艦都能夠變成博物館。

那是她最後一次在美國公開場合露面。5月24日,簽證無法延期,桑蘭回國。

現在想起那一聲如冰碴開裂般的聲響,桑蘭説:像是來自身體的一句耳語,帶着觸手可及的冰冷、脆弱和漠然,但如果不是摔在美國,我的命也就沒了。

有幾個人能成為世界冠軍?

桑蘭一直把胳膊支在桌上,否則低頭吃飯時,頭會控制不住地扎進面前的碗裏。一次公益活動上,韓喬生對她説:你真不容易啊,像我們,腿兒着就來了。

1986年,5歲的桑蘭在幼兒園捲起褲管,等待寧波少體校體操隊教練的檢驗。教練告訴她體操隊有比滑梯還好玩的東西,看着那裏的很多小朋友神奇地翻騰,想着長大了可以去比賽,為國爭光,桑蘭踏進了體操房。

寧波的冬天,濕冷徹骨,家裏用木炭取暖。父親桑史盛晚上早早就睡下了,桑蘭除了一整天在體校學習、訓練,晚上回到家做完功課還要和母親下下跳棋,聽她講講故事。她尤其喜歡聽神話故事,常常是父親的鼾聲伴隨母親的故事陪桑蘭度過了一個個夜晚。

春夏秋冬,桑蘭的體操天賦逐漸顯現出來,很快在同齡孩子中成了“尖子”。父親卻説:“如果你不是那塊料,學習又耽誤掉,你會趕不上週圍的小朋友,你沒有他們知識多,今後怎麼辦?練體操的有幾個人能成為真正的世界冠軍?”

桑蘭接連在浙江省的少兒比賽中掛上獎牌,進入省體工隊,獲得省冠軍,一直到蟬聯全省所有女子體操項目的金牌。她總是告訴別人,自己“要像楊波姐姐那樣成為世界冠軍”。

1991年,國家女子體操隊教練陸善真來到浙江隊,一下被速度、爆發力、騰空高度和動作俱佳的桑蘭吸引住了。由於跳馬一直是中國女隊的弱項,桑蘭的出現讓陸善真有了新的想法。

進入國家隊,然後是城運會冠軍、錦標賽冠軍,但偏項始終讓桑蘭離世界冠軍的夢想有一段距離。

進入國家隊後第一次世界錦標賽桑蘭沒有被選派參加。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在等待,一度萌生退出國家隊的念頭。常年的高強度訓練讓人失去興奮點,隨之而來的傷病也直接困擾着她。一次例行體檢,桑蘭被查出了腰部骨裂,雖然不算嚴重,但按照隊中的慣例她應直接退回省隊。

陸善真留下了她。

傷病加上治療,讓桑蘭在訓練中感覺有勁使不上,人也變得異常煩躁。一次動作不到位後,陸善真示意性地打了桑蘭,她一下子喊起來:“陸導你再敢打我吶,你再敢打……”因為沒能按照計劃進軍世界頂級大賽,桑蘭幾乎不敢面對教練。1998年的一天,她在訓練局大院裏練習騎單車,陸善真和愛人騎着車迎面而來,桑蘭連人帶車摔在路邊的草坪上。

八運會的金牌讓桑蘭成為跳馬項目的亮點,甚至被稱為“跳馬王”。她每天都渴望進體操房,渴望比賽,渴望不久後的天津體操世界錦標賽。

為了取得這個資格和機會,隊中決定派桑蘭、孟菲、凌潔參加在紐約舉行的世界友好運動會。一切似乎都在有序推進,機會彷彿觸手可及,命運卻在不遠處悄悄撕開了一個口子。

“對桑蘭的支持應該適可而止”

受傷之後,桑蘭回國就辦了退役,算是跟體育劃清了界限。作為社會人,她依然是樣樣要靠自己爭取。她準備為自己12年前的“事故”蒐集證據時,經紀人黃健給遠在美國的劉國生、謝曉虹夫婦發去了郵件——他們當時是桑蘭的監護人——得到的答覆是:我們當年只負責桑蘭的生活和醫療,其他跟我們沒關係。

謝曉虹是中國體操協會副主席,她與劉國生後來回憶:當時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和體操管理中心主任張健都全力支持我們在美國對桑蘭的監護工作,我們也隨時向他們報告情況。國家體委對外聯絡司主任屠銘德則持另一種態度,主張我們對桑蘭的支持應該適可而止,不要過頭,否則將來體委對其他受傷運動員難以處理。

無論如何,桑蘭在美國很受華人團體關注。回到國內,北京博愛醫院接收了她,為她做康復治療。桑蘭將自己受捐的價值100萬的醫療康復器械捐給了醫院,但現在她再也不願意去那裏接受康復訓練,因為醫院總會在人多時讓她在大廳裏或馬路上做鍛鍊

桑蘭開始關注殘障人士權益。她連續發博客責問航空公司對殘障人士的服務。去年9月,她曾在博客中譴責自己的保姆小杜,批評家政服務行業,然後又批評自家小區的無障礙通道被佔用、首都機場的無障礙停車位管理失當……人們驚訝她的變化,説她“耍大牌”,想當然地認為她標誌性微笑的後面就應該是隱忍。

桑蘭在運動界則代表賽場意外。2008年10月18日,青島舉行的體操冠軍賽上,廣西選手樑明聲在跳馬比賽中墜馬,“再現桑蘭一幕”;2007年6月10日,全國體操錦標賽女子資格賽上,浙江隊隊員王燕從高低槓上摔落,頸椎骨折,“恐成桑蘭第二”。桑蘭不忌諱媒體和記者如此使用標題,因為這是對大家的一種警醒。現代體育競爭激烈,不再是簡單的強身健體,而更多是較量和競技,正如“飆車”和“暴走”,難免不發生意外。

作為前運動員,桑蘭深知運動醫療是個龐大的保障工程,靠政府支持和補貼遠遠不夠。北京奧運會的51塊金牌背後還有龐大的體育人口,“而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是默默無聞,其實他們應該得到的是社會的關注和支持。”

1996年,患有帕金森症的拳王阿里顫抖着手點燃亞特蘭大奧運主火炬,全世界為之動容。2008年,有網友猜測,北京奧運會的主火炬會由桑蘭點燃:她突然站了起來,點火。

桑蘭2004年就希望能成為北京奧運會的主火炬手,“我的身份跟阿里一樣,我們雖然身體上受到一些障礙,但是奧林匹克精神,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以後我的孩子如果喜歡體育、喜歡體操的話,我依然會支持他去練。”桑蘭説。

No Country For Old Man

1999年,《體壇週報》採訪桑蘭時問她接下來想做什麼,桑蘭説:“我不想以後,我想以後幹什麼呢?等過5、6年再想吧,等我學了本領,在社會上能生存以後再説吧。也許我可以嫁給一個盲人,我們兩個可以互相幫助……”

2007年,她從北大新聞與傳播學院畢業,想繼續做主持,做奧委會官網的特約記者,養活自己。她沒坐奔馳而是坐的捷達(還是別人的),住在8平米的北大宿舍,又熱又悶,連個空調都捨不得裝。

友好運動會為她投保所得1000萬美元的醫療保障金其實只能用於醫療,並且在中國境內不生效,她每年還要從美國購買一定數量的藥品才能換取保險的延續。

生活中困擾更多。出租車司機不會因為是桑蘭攔車就停下,照樣拒載;飯店裏,醉漢會因為是桑蘭在一旁吃飯,就端着酒杯搖晃過來敬酒。

“桑蘭是名人,可她的名是虛名,沒什麼用。”經紀人黃健説。更多的是瑣碎事:每天要導尿3次,準備好尿管、尿片、無菌手套、墊布,一次導尿要花半個小時到1個小時。大便是3天一次,還要用開塞露、潤滑油。

第一次遇見桑蘭時,黃健覺得她就是一個很開朗的鄰家女孩。最近,為了有個更安靜的環境,他把桑蘭接到了自己家。這套2004年買下的房子裝修時就把各種開關降低了半米。

房門上貼着一句話:“No Country For Old Man。”(老無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