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香港著名詞人,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的他。卻已是位看通看透人生世事的修行者。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喜歡談中國新詩,訴説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身為香港著名詞人,雖然林夕在歌詞中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但今日的他在外人看來,卻已然是位看通看透看淡人生世事的修行者。這個冬天,林夕攜其在大陸推出的第一部散文集《原來你非不快樂》來到上海。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更願意談談中國新詩,聊聊蘇東坡,訴説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據説您在香港大學文學院讀書時,曾頗花心力鑽研中國新詩,能跟我們談談這段經歷嗎?那時讀新詩,往往覺得新詩的邏輯是很跳脱的。諸如誇張和黏連法是常用的技巧,像“你的臉很耶穌”、“我的人生很希臘”這類的。但這其實要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才能做。你看,古代的唐詩宋詞,不管怎麼寫,每首作品總有一個“文眼”在。新詩就不總是有這樣“文眼”。有時對新詩來説,可能最記得住的部分反倒是那些最不容易讓人記得的部分。 那您比較喜歡哪位中國新詩詩人與作品?
身為香港著名詞人,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的他。卻已是位看通看透人生世事的修行者。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喜歡談中國新詩,訴説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林夕:這個很多了。我早年讀書的時候,十分迷戀周夢蝶的作品。到現在我還牢牢記得他那一句“誰是心裏藏着鏡子的人,誰能赤着腳走過一生”。他的《孤獨國》、《還魂草》,我都一一熟讀。那時的資訊也不像現在這樣發達,很難找得到他的書。我聽朋友説在一些小的舊書店裏可能會找到周夢蝶的詩集,就花了很多氣力去搜尋。好多年之後,我才逐漸完整地看得到他的書,總算償了心願。像他的《不負如來不負卿》,哎呀,真是好。還有他那一手蠅頭小楷,真的很漂亮。除了周夢蝶之外,還有餘光中。我最喜歡余光中的《白玉苦瓜》、《隔水觀音》。但是你知道嗎?當時的我還嫌余光中的詩寫得太白,不及周夢蝶那樣有古風。現在看真是十分幼稚。瘂弦的作品我也十分愛讀。
“五四”那一段,説實話,我對徐志摩不敢恭維。其實我個人十分喜歡“九葉派”詩人的作品。當年我的碩士論文做的題目就是“九葉派”。現在的年輕人不大知道他們了,可“九葉派”那幾個人真的很厲害。像穆旦、鄭敏、辛笛,真是很了不起。我自己還有幸在香港見過一回辛笛先生,那時他已經年紀很大了。我厚着臉皮去看他,這段經歷很難忘。話説回來,他們那一派在我看來,已經擺脱了什麼詩情畫意這樣簡單的境界,一點都沒被拘泥。他們把詩情畫意的境界和層次提升了,不再是談什麼風花雪夜的浪漫派,而是真的能通過運用很精準的字眼來表達自己對整個社會的看法和態度。比如我十分喜歡穆旦的一首詩《旗》,他是這麼寫的,“我們都在下面,你在高空飄揚,風是你的身體,你和太陽同行,常想飛出物外,卻為地面拉緊”。我一讀,就很驚歎,一點都沒有賣弄技巧,但是很有深意,而且能有這麼新的角度去寫這麼普通的事物。我個人受他的影響很大。
身為香港著名詞人,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的他。卻已是位看通看透人生世事的修行者。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喜歡談中國新詩,訴説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您言談中透露出對中國古代詩詞也十分熟稔。
林夕:坦白説,好多人問過我這方面的問題。我在這裏説,“中國風”理應有它自己的位置,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現在還遠遠不夠呢。現在大家所見的“中國風”,不過是借一些古典的道具來構成一些畫面,而且還是一些不成材的工筆畫,你在其中看不到提升自己的境界和可能。我們真的要親近古典世界,那就千萬不要糟蹋那些哲理,不要糟蹋那麼豐厚的文化和那些充滿智慧的概念。現在的“中國風”只是拿了一些最簡單的道具,或是模仿了些宋詞最基本的手法,歌曲的最後幾筆想弄出個深遠的境界。但我總覺得它們缺乏感情,缺乏真實的體驗。好比《滿城盡帶黃金甲》,只有一些衣服,加了點古代的元素。但是沒有對古典的情感,真實的情感。
身為香港著名詞人,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的他。卻已是位看通看透人生世事的修行者。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喜歡談中國新詩,訴説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那麼您自己個人的創作又是如何在商業化和傳統之間進行調和的呢?
林夕:對,這也正是我思考的問題。在我看來,真正的“中國風”不在道具,也不在什麼“春風又綠江南岸”這樣的詞藻。我們吸收的不應該僅是文字,更要緊的是在境界。我舉個例子,我曾給張敬軒寫過一首歌《迷失表參道》,我個人認為這就是一首很“中國風”的歌曲。這首歌寫的是什麼呢?講的是一個人要找一家很懷念的百貨公司,但在找尋的過程中,自己迷路了。後來發現迷路的地方卻是個好地方,那就停下來好好欣賞吧。你看,我這裏是借用中國古代文學最上乘的表現手法:在中國古人看來,人即使迷路了也不要緊,只要你所身在的地方是好地方,我們就停駐下來慢慢賞味。我們要抓到真正的中國古典的味道,我甚至希望我的作品不要被貼上“中國風”的標籤,而是抓到內在的“韻”。填詞人不能拿了好多塊招牌在手裏,結果都浪費了糟蹋了。我現在覺得有時用一個精準的動詞要遠遠勝過那些一大堆堆砌出來的形容詞。譬如,我曾給陳奕迅寫過一首《shall we talk》,裏面有一句“情人只聽見承諾”。這句話中的“聽見”,我起先想了好多別的詞,諸如“相信”啊,“渴望”啊,“想象”啊等等很多動詞,但最終還是選了這個最少主觀色彩的“聽見”。我覺得這是最契合實情的。用“聽見”這個詞,有留白的味道。
身為香港著名詞人,早已寫道“我怕太早把人生看通透”的他。卻已是位看通看透人生世事的修行者。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的他,喜歡談中國新詩,訴説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敬慕。
您眼下這種“安樂”的心態,對自己創作有什麼影響?
林夕:我現在看當初的自己,實在太“堅強”了,或者説我上了“堅強”的當。只管拼命考驗自己的意志力,結果都是自己捱苦。當初我為劉德華寫《觀世音》,文言白話,氣象很大,結果弄了五天都沒有睡覺。實在是大可不必的。如今知道要“量力而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