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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吳念真:拍電影寫小説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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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早在1982年,吳念真和小野就寫過大陸題材的電影,即新電影主將之一王童執導的《苦戀》。”  吳念真聽過很多類似的故事,“還聽過很慘的”:為了見上一面,大陸的一位母親和台灣的兒子分別到香港。

對話吳念真:拍電影寫小説的小人物

吳念真。攝影 本刊記者 甄宏戈

《台灣念真情》

吳念真:拍電影寫小説的“小人物”

或許與他的出身有關,或許是他更關心“底層”的生活。吳念真雖然在台灣文化圈交往極廣,資歷極深,但他更像一個樂於敍述小事的小人物。

本刊記者/陳濤

8月14日中午,吳念真剛下飛機,感覺“整個北京是在放冷氣”。下午,他對《》記者説,“昨天在重慶,高温40度,真的很可怕,北京舒服多了。”

從廣州、成都、重慶到北京,接下來的幾天他還將去南京、杭州、上海。七城之旅,每一場讀者見面會都“爆棚”,吳念真講讀了新書《台灣念真情》,然後給排長隊的讀者簽名。

一年前,《這些人,那些事》在大陸出版時,“當時還不清楚大陸的讀者會怎樣看。”吳念真沒有想到,大陸竟然這麼多自己的“粉絲”。這些讀者熟知他寫過的《戀戀風塵》《悲情城市》《無言的山丘》等劇本,以及演過電影《一一》中的角色NJ(簡南俊)。

為了與大陸讀者交流,60歲的他玩起微博,自稱“吳念真老先生”。之前他都用Facebook。

“我覺得大陸的讀者比較願意跟作者分享,台灣的讀者就比較冷漠。”吳念真對《》説,“站在作者的立場,最喜歡的就是,書看完之後帶給讀者共鳴或者不同的反思。”

“我的書也變成簡體字了”

吳念真第一次來大陸是在1990年。當時香港導演許鞍華在上海拍《客途秋恨》,劇本是他寫的。吳念真到上海,主要是跟許鞍華討論下一部電影《極道追兇》的劇本。

“那時候,上海剛開始建設,基本上是個大工地,到處都在挖,都是泥濘。”當時,吳念真還帶了個錄影機,想拍點東西回去看。回到台北,發現錄影帶根本沒辦法看,“整個都很吵,全是喇叭聲和腳踏車的聲音。而且很多腳踏車上面還裝兩個鈴鐺。”吳念真對記者模擬着“啪啪啪,嘎嘎嘎”的聲音。

和許鞍華討論完劇本,吳念真順便到了北京。之後,他偶爾會和朋友到大陸游玩,直到三四年前吳念真的廣告公司設置了上海辦事處。“其實我還蠻少來的,上海的辦公室也拍廣告片,都是請這邊的導演拍。我會來,來就是請他們吃飯。”吳念真笑道。

吳念真首次在大陸公開活動,是去年夏天籤售散文集《這些人,那些事》,這是他第一本正式的簡體字書。今年5月,他的小説集《特別的一天》出版,8月《台灣念真情》接踵而至。

《台灣念真情》其實是1990年代台灣一檔電視節目,由吳念真策劃、主持,講述台灣正在消失的行業及各鄉鎮角落的小人物,幾成“台灣的民間地圖”。這檔節目做了三年半,又重播過兩次,前後達十年之久。

吳念真感到“很開心”,大陸讀者對台灣的故事充滿了興趣。

事實上,早在1980年代,吳念真的書在大陸遭遇過“盜版”,那是他第一本小説集《抓住一個春天》,台版在1977年即出版。當時大陸的朋友跟他説,“你的書在這邊有出哦。”吳念真便找到了出版社的地址,寫信,“印了我的書,也送我幾本吧。”大陸出版社果然寄了十本到台北,並附信,“可否簽名五本,寄回。”哭笑不得的吳念真,寄回了五本自己並未授權出版卻簽名的書。“那個時候,很奇妙的感覺,我的書也變成簡體字了。”他笑着説。

這一次的七城之旅,成都、重慶他還是第一次去,但行程匆忙,“就待了一天,或者一個晚上,什麼都沒看到。”二十年後,再遊大陸,一切都不同了。吳念真説,“國際化以後,全世界的城市都差不多。”

“我長成這樣子,還當主角?”

在台灣,吳念真的名字始終跟楊德昌、侯孝賢以及新電影運動聯繫在一起。楊德昌在2007年去世後,兩岸的媒體經常問吳念真關於楊德昌的問題。“人都不在了,老實講,我不是很喜歡提這個。”吳念真説,“想認識導演,看他的電影就好了。”

1978年,吳念真開始接觸劇本創作,兩年後進入中央電影公司做編審,與當時的作家小野成為拍檔。1982年,《光陰的故事》上映,電影分成四段,由陶德辰、楊德昌、柯一正、張毅執導,後來這部作品被公認為是台灣新電影運動的開山之作。1983年,由侯孝賢、曾壯祥、萬仁執導的《兒子的大玩偶》,同樣以集錦片的方式推出幾位年輕導演。這背後,均是吳念真、小野策劃,他們被看做新電影的推手。而作為編劇的吳念真,曾五度獲得金馬獎最佳編劇,俗稱“吳金馬”。

而相比之下,大陸媒體和影迷對吳念真提及最多的當屬電影《一一》。2000年時,楊德昌找到吳念真,讓後者演男主角。“我長成這樣子,還當主角?你不要鬧啦!”吳念真説。“劇本就是根據你寫的,男主角的英文名跟你一樣,也叫NJ。”楊德昌説。吳念真只好當一回男主角。

與喜歡講故事、喜歡開玩笑的吳念***比,《一一》中的生意人NJ實在顯得“苦悶”。連小野也説,“吳念真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好玩的人。”

但吳念真回憶,“那個時候我比較累,這是我人生裏面很難忘的部分。”累,主要是他在上世紀90年代,四十幾歲開始經營起自己的企劃公司,做起了“生意”,楊德昌抓住了他最累的階段。

而在那之前,1980年代的吳念真也挺“累”,創作了50多部電影劇本。除《悲情城市》《戀戀風塵》之外,《魯冰花》也留在一代人的記憶中,它與《媽媽再愛我一次》一起用充滿淚水的劇情激起了觀眾的悲情,在大陸還並不豐富的屏幕上掀起收視g.c。

“兩邊某些東西有一種默契”

吳念真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他喜歡説“這樣子”,程度形容詞喜歡用“蠻”。白色體恤、灰色西褲是他的慣常着裝。接受採訪時,他時常把眼鏡取下,邊喝咖啡,邊講故事。

聊起1980年代台灣電影的輝煌,吳念真説,“當時社會積蓄了很多力量。1980年代的台灣蠻有趣的,這羣人彼此都認識,台灣很小嘛。做音樂的李宗盛被我們抓來當演員,黃韻玲才十多歲也被抓來做電影配樂。”在新千年後,吳念真執導舞台劇《人間條件》,又把黃韻玲,以及導演柯一正、李永豐等人抓來當主演。

吳念真也關注過大陸電影。1985年,他在香港參加影展,看了一堆大陸導演的作品,包括《城南舊事》《夕照街》等。當時兩岸電影人還無法正常來往,好幾天晚上,吳念真和幾個台灣導演跑到大陸展區,只看電影。

在吳念真的印象中,《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紅色娘子軍》是大陸比較典型的電影或舞台劇,他還對記者唱起了“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但那次在香港看到的大陸電影,跟以前的很不一樣。”吳念真回憶。

他還記得,當時看到黃健中的《如意》,結束時,所有的台灣電影人都起立鼓掌。“那個調子,跟拍老年人的情感,像台灣的新電影,兩邊間隔那麼遠,但某些東西好像有一種默契。在同一個時間,講故事的方法、鏡頭的語言都很類似。”吳念真説,“那時候覺得蠻温暖的。”

事實上,早在1982年,吳念真和小野就寫過大陸題材的電影,即新電影主將之一王童執導的《苦戀》。“是白樺的小説,我們把它拿去改編成劇本。那時候還沒通嘛,找不到他,我們把稿費存在銀行,等着哪天他來拿。”吳念真説,“故事是寫大陸,裏面還蠻適合台灣的。”今年6月,曾任中央電影公司總經理,被譽為“台灣新電影之父”的明驥去世,吳念真回憶,“我們以前最喜歡跟他講《苦戀》裏的對白了。”

1987年底,台灣當局首次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第二年,吳念真創作的劇本《海峽兩岸》由虞戡平執導,講的正是開放探親之前,一個老兵帶着台灣的家人,與大陸的原配妻子在香港相聚的故事。“兩邊沒通,只好到香港見面。”

吳念真聽過很多類似的故事,“還聽過很慘的”:為了見上一面,大陸的一位母親和台灣的兒子分別到香港。老母親挎着籃子,從家鄉帶了很多雞蛋。兒子多久沒見他娘了,最後總要分手,送母親坐火車回大陸。當回到旅館,看見母親留下來的幾十個熟雞蛋,好幾天了,全部餿掉。兒子只能對着臭雞蛋,號啕大哭。

“社會觀察才是大事”

“你們叫動車是不是?我們叫高鐵。”在北京讀者見面會上,吳念真問道。讀者回,“我們這邊也有叫高鐵,比動車快。”在大陸的行程中,吳念真經常在“這邊”與“那邊”之間轉換。

“台灣的城鄉差距也很嚴重。鄉下的小孩跟城市裏相比,所能得到的資訊和看戲的機會很少。”吳念真對《》説。

今年7月,由李永豐擔任總編導的兒童舞台劇《紙風車幻想曲》在國家大劇院連演五場,吳念真也是發起人和製作人之一。在台灣,該劇作為“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公益性項目,用了5年時間走遍319個鄉鎮免費演出,去年底才巡演完。

台灣也有“留守兒童”,只是不用這個説法,“很多小孩的父母也去城裏工作,小孩在家跟阿公、阿嬤住。”吳念真説。他希望這部兒童劇也能夠在大陸各省巡演。

出生在台北縣(今新北市)瑞芳鎮九份礦區的吳念真,其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礦工,後來生病住院,因不堪忍受職業病矽肺而跳樓自殺。

《特別的一天》中,吳念真以礦工題材《悲劇的腳本》收尾,那是根據1987年瑞芳鎮楓仔瀨的礦難而寫。吳念真在礦區讀國小時,也最怕聽到臨近礦務所“噹噹噹”的鐘聲和廣播裏傳來幾號礦出事故的通知。之後,辦理喪事的老太太走到教室門口,叫上一個小孩的名字,“來接你爸爸‘回家’。”教室裏一片寂靜,只有那個小朋友拖着書包,哭着出去。

“我本來有個長篇小説,要寫我們那個礦村從發現金子,到大量的人來,到繁榮,到後來消失沒有了。”吳念真介紹,“這些故事被陸續用到《無言的山丘》《多桑》等電影裏面。所以小説就沒寫了。”《無言的山丘》由吳念真編劇,王童導演。《多桑》是吳念真首次執導的電影,主人公原型是自己的父親。兩部電影都曾到九份礦區實地取景。

1960年代末,吳念真唸完中學,到台北工作。按照小野的説法,“他為了討生活,送過報紙,當過醬菜學徒,在私人診所包藥、掃地,在辦公室當工友,替老闆娘兒子送便當——反正《戀戀風塵》裏面那個受氣包少年就是他。”吳念真也説,自己十八九歲發表的第一篇小説《少年仔找工作》,寫的就是自己找工作時被騙的經歷。

“那篇稿費,我記得是600多塊(台幣),那時我薪水才300塊一個月。嗯,不錯,寫小説可以賺錢。之後就很認真去寫。”吳念真回憶,“當兵的時候不能投稿的,不能泄露你此刻在哪裏,那是機密。其實當兵有很多題材,死亡、軍隊的黑暗內幕等等。”

但退伍之後,發現“軍營這些事情是小事,社會觀察才是大事了”,吳念真覺得父輩當礦工也有很多問題存在,比如不被政府照顧。1976年他考入輔仁大學的夜間部讀會計系,半工半讀,同時也寫小説。

“中下層是自己比較熟悉的。而且這羣人他們有意見,但不曉得怎麼講,也不曉得跟誰講,講也沒人聽。應該有人幫他們説,我那時候的心情是這樣的。”吳念真説。但他又發現,政府並不會因為那些小説而有所改變,“爸爸也不曉得曾經寫到他,也沒辦法去安慰他,安慰你所關注的人羣。”吳念真便很少寫小説,轉而做傳播更廣的影像,“想到一個故事,直接寫劇本。”

採訪結束時,記者希望拍一張他的背影,吳念真一邊轉身,一邊説,“這個我知道。”這是電影《一一》中的場景及海報。影片中,8歲的洋洋問吳念真飾演的父親NJ:“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也看不到。我怎麼知道你在看什麼?我們是不是隻能知道一半的事情呢?”於是,洋洋拿起相機,把人們看不到的“另一半”後背、後腦勺給拍下來。

“這,我挺熟的。”背影中的吳念真像是回到了12年前的那部電影。